乱世贤臣:末代丞相脱脱帖木儿波澜起伏的一生
影视剧中的脱脱
元朝末年,由于争夺继承权、贪污腐化、权臣擅政、民族矛盾、天灾不断等原因,社会矛盾日益激化,元朝建国不到一百年,就出现了风雨飘摇的衰落之相。“疾风知劲草,板荡识诚臣”,在朝代危亡的时候,还是出现了很多贤良之士,试图力挽狂澜,维护社稷的持续。
出身显赫的脱脱帖木儿
脱脱帖木儿是蔑儿乞氏,自幼很有天赋,不但聪明、而且“膂力过人,能挽一石之弓”,那个时候他还不到十五岁,就能拉大约120斤的弓了。
等到开蒙的时候,家里人为他延请了浙江名儒吴直方做老师。吴直方后来成为脱脱的幕僚,对于脱脱施政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。
百夫长黑金卡
个人天赋和教育是一个方面,但是脱脱之所以能少年得志,登上政治舞台,与他的出身有着重要的关系。脱脱的曾祖父称海是元朝的一名领军百户,就是我们所知的百夫长,蒙古语曰:谋克勃极烈。这是一个中下层职务,它的下面是五十夫长(蒲辇勃极烈),上面还有千夫长(猛安勃极烈)和万夫长(忒母勃极烈),再上面还有都统(统军使)。此时,脱脱家族并不十分显赫,称海在跟随元宪宗攻打宋朝的钓鱼城时牺牲,自此记了军功。所以,脱脱的爷爷谨只儿得以进入元朝的禁卫军--怯薛军,成为一名怯薛歹,并且累功升为总领太后兴圣宫宿卫。
海山
因为怯薛军多是世袭,父亲成为怯薛歹,之后儿子也有机会参选怯薛军,当然怯薛军有着严格的管理制度,自己本事不行,血统也是没有用的。元朝不止皇家有怯薛军,诸王也有怯薛军,因为谨只儿出身怯薛,他的儿子又得以参加怯薛军。这次参加怯薛军的就是脱脱的大伯父伯颜,伯颜十五岁就参加怯薛军,元成宗将伯颜分配为皇侄海山的怯薛。后来海山去西北平叛,伯颜跟着海山屡立战功,被赐为“拔都儿”,成为了海山眼前的红人儿。这个“拔都儿”就是现在蒙古语中的“巴特尔”,满语中的“巴图鲁”,即为勇士的意思。
可巧,元成宗特穆耳无嗣而崩,海山作为最近的皇侄就继了皇帝位了,是为元武宗。新皇登基,当然先是要扶植自己的近臣,于是伯颜就从一个27岁的藩王近卫,一步升为吏部尚书,后又改任尚服院使、御史中丞、尚书平章政事,特赐蛟龙虎符,领右卫阿速亲军都指挥使司达鲁花赤。
影视剧中的伯颜
脱脱的父亲马札儿台的发迹,史书上并未详细记录。但是他和哥哥伯颜相差5岁,也就是伯颜成为怯薛歹的时候,他才十岁,伯颜成为吏部尚书的时候,他是22岁,也没有见史书记载他立什么功劳。只是记录他在泰定四年的时候,任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,“此时正值关陕大饥,赈贷有不及者,他尽出私财以周济贫民。”泰定帝前面离着元武宗海山还有元英宗、元仁宗。他哥哥在元朝得势已经很多年了。所以马札儿台得官,应该是大部分是仰仗乃兄之力。
由于伯父伯颜一直住在元大都,脱脱也一直养在家中,接受了良好的教育。得益于怯薛歹家庭的缘故,脱脱在十五岁的时候(蒙古人男丁15岁算成年),被伯父安排进入了皇家怯薛,但是他并不是一名普通的怯薛歹,而是直接当上了泰定帝的皇太子阿速吉八怯薛军的怯薛官。
阿速吉八
可惜阿速吉八命运不咋地,上台一个月就死于内战。但是脱脱并没有因为泰定帝被杀而受到什么影响,他在接下的皇帝元文宗的时候,渐渐得到重用。
天历二年(1329)任内宰司丞兼成制提举司达鲁花赤(“掌印者”即最高长官),不久命为府正司丞。至顺二年(1331)授虎将、忠翊侍卫亲军都指挥使。
后,脱脱伯父伯颜拥戴妥欢贴睦尔(元顺帝)有功,顺帝登基后,伯颜得以独揽大权。脱脱的由此真正地实现了飞黄腾达。元统二年(1334)升同知枢密院事。
元顺帝
至元元年,钱丞相燕帖木儿的儿子唐其势造反,被伯颜所杀,脱脱因平叛有功拜御史中丞、虎符亲军都指挥使,提调左阿速卫,进为御史大夫。这个时候脱脱仅仅是21岁。
脱脱当了御史大夫之后,非常称职,“仍提调前职,大振纲纪,中外肃然”。一次脱脱护送元顺帝从上都回大都,路过鸡鸣山的浑河,元顺帝看当地的环境不错,非要在当地打猎,结果在打猎的过程中,马惊了。脱脱作为御史大夫,就进言元顺帝:作为一个帝王,应该稳坐朝堂和有学问的大臣研究治国之道,纵马放鹰,驰骋田猎不是帝王应该做的事。元顺帝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,就停止了狩猎活动,并“授金紫光禄大夫,兼绍熙宣抚使”。
影视剧中的脱脱
伯父伯颜得势,骄横跋扈,月盈而亏
脱脱的伯父因为拥戴了元文宗登基,成为元帝国燕帖木儿之后的第二号大臣。燕帖木儿死后,元顺帝继位,伯颜就成为了头号的中书右丞相,并且杀了谋反的燕帖木儿之子唐其势及塔剌海。答纳失里皇后(伯牙吾氏)是燕帖木儿的女儿,她弟弟塔剌海造反失败,逃往后宫求姐姐庇护,答纳失里皇后用衣服把塔剌海盖起来,试图骗过搜查的怯薛军,最后还是被发现,塔剌海被杀。伯颜以皇后勾结乱党之名,废黜答纳失里皇后之位,迁出宫外,在开平民舍用毒酒毒死了元顺帝的皇后。鸩杀国母,这是伯颜的大罪之一。
元朝皇后服装
唐其势想拥立宗室晃火帖木儿,伯颜率兵讨伐,结果导致晃火帖木儿自杀。晃火帖木儿是元睿宗托雷(监国)的曾孙、元宪宗蒙哥的孙子,他自己不是主动要造反的,而且晃火帖木儿跟元顺帝的关系还是不错的,他死后,元顺帝赐给他母亲答里钞千锭,他的儿子彻里帖木儿也被免罪,赐为抚宁王,伯颜逼死晃火帖木儿,是为疏不间亲,必然引起元顺帝的不满。之后伯颜又矫旨杀死了郯王彻彻秃,流放了宣让王帖木儿不花、威顺王宽彻普化,“帝益忿之”。逼死、流放宗室亲贵,这是伯颜的大罪之二。
但是这一次唐其势确实有心要废元顺帝,这种谋反的事情,元顺帝是不能放过的。但是伯颜在处理事情上,还有有越权之嫌。但是功归功。过归过,留着以后再算也是可以的。平叛之后,元顺帝论功行裳,给了伯颜更大的权力。伯颜被命名为中书右丞相,但是不设左丞相,伯颜就成了最大的官了。并且赐“答剌罕”之号,子孙世袭。
“答剌罕”在蒙古语中就是“自在”的意思,是元朝的一种特殊荣誉,现有各种特权,例如:“宴饮乐节如宗王仪”、“允许宿卫佩带箭筒”、“围猎时猎获的野物归自己独有,不用上缴或与人分享”、“出征时抢掠的财物归自己独有”、“九罪弗罚”、“免除赋税”、“勿须获得许诺,随时可入宫禁”、“自由选择牧地”。
这些罪过还只是涉及到和皇帝的关系,在伯颜取得大权之后,他所实行的政策彻底地让他得罪了汉族地主阶级。从而引发了广泛的反对和抵制。后世对于伯颜的评价极坏,这个也和之后写元史的多是汉族士人有关。
科举考试
让我们来看一下他都做了些什么:
1、中书平章彻里帖木儿上书皇帝,要求废除科举制度。科举制度自隋唐以来,是汉族读书人晋身的重要途径,有些人一生都致力于读书登仕,不会别的事。你这个废除科举的建议,岂不是要了这些人的命?所以满朝汉臣都激烈反对,但是伯颜是当朝首辅,他支持彻里帖木儿,于是科举制度就被废除了。
我们且不论科举制度到了元朝是否已经显现出它的腐朽,只是伯颜这一废除科举,就把天底下的读书人都得罪光了,这些人以后都是写书的,以后还会说伯颜的好话么?你辛辛苦苦复习功课十几年,突然告诉你废除高考了,你的怨气得多大啊?
刀削面
2、元朝前期中期,政治还是比较宽松的,尤其是对南方地区基本实行自治。到了元朝末期,政治腐败,对于百姓的刻剥开始加重,于是,各地陆续出现了农民起义。伯颜没有深入调查起义的原因,及时消解社会矛盾,反而禁止汉人、南人不得使用兵器,就连耕田使用的马匹也加以控制,禁止农民使用铁制农具,以防造反。就连家家做饭使用的菜刀也要进行控制,现在坊间流传的元朝不准使用菜刀,所以诞生了用铁片削面的传说,就是指的这一时期的恶政。
蒙文
3、禁止汉人和南人学习蒙古文和色目文字。因为元朝的官方的文字是用蒙古文和色目文书写,汉人和南人不能学习这两种文字就要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。他们人口基数大,如果不能参与政治,就要造反,明着不行,暗地里搞破坏也是够元朝喝一壶的。
4、大都、地方官衙的最高长官只能由蒙古人和色目人担任。这个是出于加强蒙古人的统治,原也有情可原,但是元朝前期允许汉官担任一把手,有了这个既有事例,现在又不允许汉官当,这个定然要引发强烈的发对的。
5、因为实行了一系列加强蒙古人统治的激烈措施,必然引发汉人和南人的反弹,为了使事情不至于脱离元朝的控制,伯颜就想到了减丁政策。上书皇帝要求杀尽张、王、刘、李、赵五姓汉人,但是元顺帝还是不糊涂的,历史上虽然曾经有减丁政策实施过,但是从来没有一次有好结果的,不但丁没有减成,实施减丁政策的政权最后统统被消灭了,于是驳回了伯颜的上书。
6、伯颜的权势越来越大,渐渐地他开始不尊重元顺帝了,帝相之间开始产生了嫌隙。脱脱是伯颜的亲侄子,深得伯颜信任,伯颜为了控制元顺帝,甚至安排脱脱作为顺帝的怯薛官,以便监视顺帝的一举一动。
7、史书还记载了伯颜的其他罪行,虽然没有记录下具体的行为,但是罪名是条条目目,列的清清楚楚:“擅爵人,赦死罪,任邪佞,杀无辜,诸卫精兵收为己用,府库钱帛听其出纳。”伯颜把握了人事任用权、司法权、财政权、兵权,让国家资源为自己的政治目的服务,最后元顺帝都觉得,伯颜的行为已经达到了“是可忍,孰不可忍”“叔可忍,婶也不能忍”的程度。史书记载:“帝积不能平”。
元朝壁画
伯颜的这些行为,越来越过分,也许他的初衷是维护和加强元朝的统治,但是他的这种左倾方向进一步削弱了元朝的统治基础,加上他公权私用,加重了元朝官员的腐败。地方官员在伯颜左倾政策的推行过程中,对百姓趁机盘剥,整个国家陷入了重大的危机之中。
虽然下面有很多反对的声音,元朝的军队尚未大坏,一时还奈何不得伯颜。伯颜最直接的危险在于他的存在对元顺帝的威胁。元朝末年,在继承权问题上有些混乱,皇帝更换频繁,伯颜自己就经历了九位皇帝,一旦帝相产生矛盾,权臣很有可能直接废掉皇帝,找一个宗亲来代替自己。这是元顺帝决不能容忍的,因此他开始有了废黜伯颜的想法。
元青花
父子联手,大义灭亲,除掉伯父伯颜
脱脱虽然自幼养于伯父,但是看见伯父倒行逆施,常常担心有一天伯父一旦倒台,全家可能就被灭族了。这个事情,事关重大,不能让外人知道。于是他先跟父亲商议:“伯父骄纵已甚,万一天子震怒,则吾族赤矣。曷若于未败图之。”
我们看到史书上这样的记载,脱脱是有些私心的,未必全然出于公义。他忧惧的是,万一“天子震怒,则吾族赤矣!”,首先想到的是整个家族以后的命运。当然这个是他父子私言,当是后人揣测,未必脱脱当时就是这样说的。我们从公开的事情上看,确实是如果任由伯颜这样胡闹下去,实行强硬的激进措施,元朝肯定很快就灭亡了,普通百姓也会遭更多的罪,从这一点看,推翻伯颜是正确的选择。
这件事终究是有些瑕疵的
伯颜的父亲马札儿台也觉得哥哥做的也不对,但是呢,毕竟是至亲之人,自己家的荣华富贵全是拜哥哥所赐,怎么能就此谋划推到哥哥呢?父子两人犹豫不决,于是他们就想到了另外一个人,就是吴直方。吴直方是脱脱的老师,有是他的幕僚,二人相处甚为融洽,情同父子,他又是一个跟伯颜没有血缘关系的人,立场比较超然。
吴直方的意见是:要“大义灭亲”,在私情和国家面前,应该选择“大夫但知忠于国家耳”。于是父子二人决定干掉伯颜。
但是呢,此时的元顺帝周围都是伯颜所安排的人,元顺帝的亲信也只有世杰班和阿鲁二人。于是脱脱先结交了二人,慢慢成为无话不说的密友。还有一个汉族官员,是钱塘县的杨瑀,他曾经在元顺帝未登基的时候,就侍奉元顺帝,现在是奎章阁广成局副使,元顺帝很信任他,脱脱、世杰班、阿鲁三人密谋的时候也让杨瑀参与其中。
一道城门之隔,就废了丞相
至元五年秋,脱脱等三人曾经谋划,在元顺帝去上都时,在东门制住伯颜,但是胜算不大,就没有动手。正好伯颜因为河南范孟一案牵连到汉官廉访使段辅,想让御史大夫别儿怯不花上书皇帝,表示不能让汉人当廉访使。但是别儿怯不花就不想替伯颜干这种事,于是装病,不上班。伯颜见奏章老是不上来,就紧着催促御史台,赶快上奏折。监察御史逼急了,就把这个事告诉了脱脱,脱脱密谋这种事肯定不能让外人知道的。他就推脱:“别儿怯不花是我的领导,而且还是掌印一把手,这种事干嘛找我?我不上这个奏折。”
脱脱回到家,又想着这个事吧,躲是躲不开,于是找吴直方商议,吴直方又一次给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:你为什么不先于御史台把这个事跟皇上说呢?这不就避免让伯颜他们上奏折了么?
脱脱说:行不行啊?
吴直方说:“言官直谏,此祖宗法度,决不可废!“
于是脱脱就先进宫跟皇帝上了奏章:不能废止让汉官当廉访使。于是元顺帝当场就批准了他的奏章。
御史府宅
另一边,伯颜还等着御史台上奏折呢,突然朝廷下了一道旨意,说是不准废令汉官当廉访使。伯颜就纳闷儿了,找人一打听,原来是自己侄子上的折子。伯颜大怒,跟皇帝说:“脱脱虽臣之子,其心专佑汉人,必当治之。”元顺帝替脱脱找辄:此皆朕意,非脱脱罪也。”
伯颜之后越来越放肆了,不经皇帝旨意,擅自贬了宣让王帖木儿不花和威顺王宽彻普化,这都是皇帝家亲戚啊,他怎么能这么干?“帝不胜其忿,决意逐之”。
因为这个事要让脱脱去干掉他亲大爷,这个事好做不好听,但是现在元顺帝也指望不上别人了。于是顺帝密召脱脱入宫,流着眼泪把要除掉伯颜的事跟脱脱说了,脱脱早就预料到有今天了,听着皇帝要动手了,也是百感交集,不由留下眼泪来。
这个脱脱有点娘
脱脱领了皇帝的密旨,马上回到家跟吴直方谋划。
吴直方不愧是老谋深算,当场就问脱脱:”此宗社安危所系,不可不密。议论之际,左右为谁?”就是说当时你跟皇帝商议事情的时候,谁在旁边?
脱脱说:“是阿鲁和脱脱木儿。”
吴直方说:你大爷如今得势,已经忘了初心,只贪图自己的荣华富贵,已经不考虑别的了。你和皇帝商议这种事,有一个字泄露出去,皇帝怕是就要被他杀了!
脱脱大惊,立刻请阿鲁和脱脱木儿到家里做客,阿鲁是个可靠的同志,但是脱脱木儿不知道是不是伯颜的人,所以绝对不能冒险让他有机会传递消息。于是脱脱就在家中摆宴,名义上是招待二人,但是一进脱脱府门,就禁止二人出入,等于软禁了二人。
蒙古人
脱脱速请世杰班入府,加上阿鲁、他爹马扎儿台、吴直方组成了临时行动小组,策划在伯颜入朝的时候,将他擒拿。一旦行动,肯定要在禁宫增兵,“戒卫士严宫门出入,螭坳悉为置兵”,“螭坳”就是螭阶前坳,史官所立之处,这里都埋伏上兵士了,是个人就觉出不正常了。伯颜也不是个傻子,马上嗅出异常的味道了,立刻找来脱脱责问原因。脱脱解释说:“天子所居,防御不得不尔。”这个回答好敷衍,你们为什么早不防晚不防,偏偏现在增兵,但是也不便深问。
最近发生了很多不正常的事,伯颜已经察觉了异常,他是自己有怯薛军的人,增兵事件之后,他也增加了保护自己的兵力,以防不测。因为伯颜的防范,脱脱等人一直未能得手。
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的。伯颜也察觉了皇帝对自己的不满,出于为将来打算的目的,他开始拉拢太子燕帖古思,并且伙同太皇太后卜答失里,着手准备废掉元顺帝,拥立太子。至元六年二月,伯颜请皇帝和太子燕帖古思到柳林打猎,其实这就是伯颜要造反之前的准备。脱脱等人作为顺帝宿卫,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让元顺帝跟着伯颜出去啊,于是就推说顺帝病重,不能同去。于是伯颜就带着燕帖古思去了柳林。
蒙古人
事情到了这个份上,元顺帝再不动手,等伯颜回来怕就要动手废帝了。“先下手为强,后下手遭殃”,脱脱等人决定,就利用这次伯颜离都的机会动手。
伯颜和太子离开都城之后,脱脱立刻控制大都五座城门,关闭城门,没收城门钥匙,把原有的守卫全部换防,换成自己亲信的怯薛丹(怯薛歹的复数)。
元顺帝连夜在玉德殿上朝,召亲近的大臣汪家奴、沙剌班及省院大臣先后入见,令他们亲自到五座看守押阵。又令钱塘杨瑀及江西范汇入大内草诏,列数伯颜罪状,准备控制伯颜后,明告天下。一切忙活完毕,已经四更天了,脱脱便安排中书平章政事只儿瓦歹赍带着元顺帝的诏书到柳林传诏。诏书上写着:“伯颜不能安分,专权自恣,欺朕年幼。变乱祖宗成宪,虐害天下。今命伯颜出为河南行省右丞相。”诏书下达时,即废伯颜中书右丞相为河南行省右丞相之职,他立刻从国家丞相变成了一个地方官。
蒙古射箭
伯颜不服,遣人到大都向皇帝问原因。脱脱坐在城楼上,关闭城门不让伯颜的使者进入都城。让来人回去告诉伯颜:皇帝有旨驱逐丞相。元顺帝在蒙古人的心中还是很有威望的,尽管丞相权倾一时,不可一世,甚至废黜皇后,处死宗亲,还想行废立之事,皇帝一道旨意下去,伯颜所统领的兵马立刻作了鸟兽散,伯颜一看大势已去,只好遵旨南下河南行省。
三月,皇帝又下旨迁伯颜于南恩州阳春县,伯颜在押解途中,病死在江西南昌驿舍,也有说他是被毒死的,一如被他毒死的答纳失里皇后一样的下场。
燕帖古思
跟着伯颜一起瞎呼呼的太子燕帖古思,就在废黜伯颜的当晚,就被太子的怯薛歹月可察儿带回大都。六月,流放高丽。七月十六日,在流放途中,太子突然心惊,预感月可察儿可能要在路上干掉自己,在路过一条河的时候,纵马要逃。月可察儿立刻骑马追赶,在马上猛扯太子的腰带。太子此时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孩,月可察儿用力太猛,不小心就弄死了太子。燕帖古思死后,元顺帝“诏以钞一百锭备物祭之”。
太皇太后卜答失里“褫夺尊号,迁居东安州(河北廊坊),不久后被赐死。”
卜答失里太皇太后
政变成功,脱脱父子得权,改革时弊,推行更化新政
政变成功后,皇帝首先要重新安排人事。这个时候脱脱才26岁,担任最重要职务显然是不合适,于是皇帝就安排脱脱的父亲马扎儿台为中书右丞相。十月份,马扎儿台以生病为由,辞去相位,皇帝又任马扎儿台为太师。
脱脱则任知枢密院事,虎符、忠翊卫亲军都指挥使,提调武备寺、阿速卫千户所,兼绍熙等处军民宣抚都总使、宣忠兀罗思护卫亲军都指挥使司达鲁花赤、昭功万户府都总使。
至正元年,脱脱被正式任命为中书右丞相,其实他在父亲辞职之后,就开始行管理军国大事的职权了。
脱脱上台之后,便开始改革伯颜旧政,推行新政,史称“脱脱更化”。脱脱都实行了哪些善政呢?
科举考试
1、恢复科举制度
科举制度虽然是对天下读书人的羁縻,但是也是一种较为公平的晋身之路。伯颜废黜科举,推行排儒,无疑是断了汉族士大夫的上进之途,引发他们的强烈反对,激化了民族矛盾。恢复科举是对于笼络汉族读书人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,之后史书对于脱脱的评价之高,未必没有此时对读书人的私惠所起的作用。
脱脱不但恢复科举,还扩大国子监招生名额,一下扩招蒙古、色目、汉人三监生员达三千余人。大家想想就像现在的北大宣布扩招3000人的名额,对于社会的鼓舞程度要起到三万人的作用了。
太庙
2、恢复太庙四时祭祀
礼制是一个封建国家治理的重要环节。国家礼法不衰,就意味着统治有序;礼法衰落,尊卑不分,长幼无序,就意味着国家离着动乱不远了。伯颜专权时,废止了太庙的四时祭祀,脱脱恢复了太庙的祭祀制度,这意味着加强皇帝的权威,向天下展示了元顺帝的权力的正统性,对于安定民心起着积极的作用。
3、改奎章阁为宣文阁,开经筵,遴选儒臣以劝讲,而脱脱实领经筵事。
宣文阁是负责宫廷教育的,伯颜时,肯定不希望皇帝钻研学问,他希望皇帝啥也不懂,自己就可以独揽大权了,宣文阁的前身奎章阁就废弛了。
脱脱上台之后,就从新组织奎章阁,改名宣文阁,“由康里人巎巎董阁事。”并且开经筵,选名儒为皇帝讲解四书五经。此时的元顺帝也上进,在宣文阁认真读书练字,“欣欣然有向慕之志”。
为了向天下展示皇家重视儒学,将衍圣公的品秩由正四品提升为正二品。下令将《贞观政要》翻译成蒙文,令蒙古贵族子弟认真研习。
蒙古包
4、平反宗室冤狱,团结蒙古皇室
伯颜时冤杀郯王彻彻秃,流放宣让王和威顺王。脱脱上台之后,为彻彻秃平反,召回了宣让、威顺二王,并且让宗亲阿鲁图袭封广平王,在自己辞职之后,还推荐了阿鲁图代替自己的职务。脱脱这些政策对于元朝末年,因为皇位继承问题,而四分五裂的孛儿只斤家族的人心,起到了重新收揽的作用。
5、开马禁,减盐额,蠲负逋,减轻对于底层民众的盘剥,起到了恢复经济的作用。
伯颜当政时,对于汉人和南人防范甚严,不准使用铁制农具,连菜刀都要管制,并且禁止百姓养马,给老百姓的生活、生产造成了极大的不便。脱脱上台之后,立刻废除了这个恶政,大家又可以用刀做切面条了。
元朝末年,政府财政依赖盐赋,对煮盐的灶户征收重税,这些灶户再将这些税负转嫁给老百姓,以至于盐价昂贵,百姓苦不堪言。脱脱减免盐额钱,一次免除河间、两浙、福建盐场盐额十六万引(每引折盐300斤,这一次免除了4800万斤盐额钱),减轻了灶户的负担,降低了盐价。
蠲(juan)负逋(bu),蠲就是免除,负逋就是拖欠的欠款,脱脱上台后,直接下令免除一些拖欠的赋税、欠款。至正三年,脱脱一次就免除天下地租的五分,使人民直接受益。
民以食为天
6、整顿吏治,改革官员评价标准
元代对于地方官员的考课制度参考了金朝的考课制度(田野辟,户口增、赋役平、盗贼息、军民和、词讼简)有五事:户口增,田野辟,词讼简,盗贼息,赋役均(去掉了军民和),五事备者为上选,三事有成者中选,五事俱不举者黜。脱脱增加了一条:常平仓得法。常平仓的设置就是要求地方政府建立储备粮收购和出售制度,在粮食价格低的时候,以高于市价的价格收购,在粮价高的时候,以低于市价的价格抛售粮食。常平仓的设置就是为了稳定粮食价格,保护普通群众的利益。脱脱将常平仓推行的好坏列入官员考核制度,就是要打击地方官员在常平仓作弊贪腐的行为,目的在于减轻粮价波动对底层的平民冲击,具有积极意义。
二十四史
7、修撰辽、金、宋三史
元朝建立后,一直没有为前朝修史,脱脱执政时,主持修撰辽、金、宋三史。他所组织的修史官中,除了蒙古族、汉族史学家之外,还有哈萨克、畏兀儿、哈剌鲁、唐兀、钦察等民族的史学家,各民族学者共同修史,创造了史学界的一大盛事。对于辽金宋三朝,谁是正统的问题,当时各族学者争论不休,以至于修史工作难于进行下去,脱脱以开阔的眼光和胸怀,主张三史分修,各为正统,平等对待,平息了争论,使修史工作得以顺利完成。
脱脱在修史过程中,用人得当,并且以江南三省前南宋的学田钱粮为修史费用,名正言顺地解决了修史经费问题。所以修史工作进行的很顺利,虽然三史修完之时,脱脱已经辞去相位,但是三史的完成实离不开脱脱的功绩。
脱脱第一次执政有三年零七个月,除了经验不足错开了金口河,造成了群众人身财产损失之外,其他政策都获得了非常好的效果,此时的顺帝也知道上进,朝廷上下气象为之一新,一时称为“贤相”。
脱脱死的时候才42岁,不应该是个老头的形象
脱脱不但在政策上有所作为,他个人品德也是超越常人。
至正四年,脱脱因为身体不好,辞去丞相之职。皇帝“有旨封郑王,食邑安丰,赏赉巨万,俱辞不受。乃赐松江田,为立稻田提领,所以领之。”这是脱脱不贪恋王权富贵,谦恭自守的德行。
七年,他爹就被右丞相别儿怯不花弹劾,发配到甘肃去了。脱脱向皇帝请示要求放弃荣华富贵,陪着父亲一起去甘肃,方便照顾父亲,于是一朝贤相就被发配去了甘肃张掖。当年,他爹就病死在了张掖,皇帝又召回了脱脱。这是脱脱有孝顺的品德。
第二年,皇帝任命脱脱为太傅,让他照顾太子猷识理达腊,于是他又成了看小孩的。太子就一直养在脱脱府上,脱脱对太子照顾的无微不至,每次太子生病,脱脱都亲自尝药后,才喂给太子。太子在脱脱府一直养到六岁,才回到皇宫,皇帝说:”汝之勤劳,朕不忘也。”抚育皇子,不辞辛劳,这也是一功。
红巾军印章
脱脱辞去丞相后,有五年时间由阿鲁图、别儿怯不花、朵儿只先担任丞相,他们举措失当,社会矛盾又加深了,不得已元顺帝又恢复了中书右丞相。脱脱复职之后,面临的一个比上一次更烂的摊子,快要崩溃的财政、黄河河患频发、统治阶级内部矛盾重重,官员腐化堕落,各地农民起义此起彼伏。
为了挽救财政,脱脱选择了变更钞法,由于没有经验,导致通货膨胀,物价飞涨。基于第一次误开金口河的教训,任命贾鲁为行都水监使,专治河患。贾鲁采用了脱脱“疏塞并举、先疏后塞”的方案,用190天的工期,成功地完成了治河工程。
在治河的过程中,各地的红巾军也没闲着,纷纷打起反元旗号。这里我们说任何历史人物都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上,镇压农民起义,我们现在站在人民的立场上看,脱脱是有一定的反动性的。但是站在丞相的立场上看,他有责任维护国家的政权安全,特别在当时国家朝政混乱、财政行将崩溃,还要着手治理黄河那么困难的情况下,更是困难。但是脱脱还是做到了,各地的红巾军受到镇压,反元运动一时陷入了低谷。
农业技术员
在处理完这些紧急的任务之后,脱脱又着手恢复农业生产。至正十三年,脱脱采用了左丞乌古孙良桢、右丞悟良哈台的建议,实行屯田制度,“皆引水利,立法佃种,合用工价、牛具、农器、谷种、召募农夫诸费,给钞500 万锭,以供其用。”当年就获得了丰收。又在粮食主产区江浙、淮东招募1000名善于种水田和修农业水利工程的人做技术指导员,指导当地农民种植水稻,并且每人发给工资至正钞10锭。
脱脱忙着恢复生产、镇压红巾军的时候,他所信任的康里人哈麻却在背后捅他刀子。在脱脱亲自出马镇压张士诚的时候,哈麻以“劳师费财”之罪弹劾脱脱。元顺帝也害怕脱脱成为伯颜第二,就临阵夺了脱脱的兵权,流放到云南腾冲。哈麻担心脱脱再次复位,就在腾冲用毒酒毒死了脱脱。一代贤相就这样卑微地死在了远离都城的地方。
腾冲
脱脱的死和自己的伯父伯颜何其相似,二人都死于亲近人之手,在流放途中被鸩杀。历史就这样奇妙地轮回。哈麻在除掉脱脱及其弟弟也先帖木儿之后,又想着赶走他妹夫秃鲁帖木耳,被秃鲁帖木儿先发制人,先向顺帝告了状,结果哈麻和他弟弟雪雪都被杖杀。
元顺帝亲手摧毁了元朝的顶梁柱,最后也失去了江山,在这场政治斗争中,没有胜利者。但是脱脱曾经为国家做出的贡献和努力是不会被历史所遗忘的。
《元史》:“(脱脱)功施社稷而不伐,位极人臣而不骄,轻货财,远声色,好贤礼士,皆出于天性。至于事君之际,始终不失臣节,虽古之有道之臣,何以过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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